霞陽猶如一壇陳年老酒，藏在葛溪河畔的青山秀水間，散發著誘人的芳香。小時候我就聽說過霞陽有老屋，很大，能住100多人。老屋有多老，霞陽人自己也說不清楚，有說明代，有說清朝。或許，清朝的后人在明代的舊址上翻建，保留了部分明代建筑也說不定。今天，就讓我們走進霞陽老屋，打開這壇老酒，在陽光下細細品味，在時光里慢慢品讀，就此走進老屋歲月的深處，觸摸那一段段在柴米油鹽里發生的故事，在這些故事里，尋找老屋留存下來的密碼。

　　古樹枝搖曳，老屋影悠長。在一堵青磚砌成的圍墻外，我們看到兩棵高大的羅漢松探出圍墻，它們分列在朝門里的兩側，枝葉相互交錯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拱門。據說這兩棵羅漢松是房屋主人從福建帶回來栽下的，橫峰縣政府在樹底下豎了塊牌子，牌子上標注羅漢松樹齡有196年。高大的朝門在兩棵羅漢松的“拱衛”下顯得秀氣了許多，雙側的飛檐錯落有致，富有層次，給厚重的墻體帶來一種動態的美感。按照贛派民居的設計風格，“青磚黛瓦馬頭墻，飛檐翹角坡屋頂”，這堵馬頭墻后面應該是一排長長的斜坡屋頂的房子，如今卻是一排三層樓的小別墅。當年栽下羅漢松的主人，辛苦積攢下來的千秋家業，也終被后世子孫嫌棄。朝門上方有塊長方形石匾，上書“豫泰咸寧”。朝門兩側的石柱上刻著一副對聯:“淑氣煥門墻祥開麟趾，鴻禧新田第慶衍螽斯?！边@副對聯里的“祥開麟趾”和“慶衍螽斯”均來自《詩經》。除此之外，還有兩個朝門的石匾寫著“仰迪前模”“景星慶云”。

　　這些四字石匾，制作精美，集語言、書法、雕刻于一體，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。同時，大多數牌匾題詞隱藏著這個村的文化密碼，一般只有同宗同譜的人才能讀懂。從這些題詞里，可以窺見該村姓氏來源、先祖發祥地、姓氏堂號以及先輩品行風范。在農村地區，不管你來自何方，你在這個村里能解讀牌匾題詞密碼，道出這個村的世系源流，你就會被這個村的人當成貴賓熱情相待。可以說，農村的這些牌匾，具有廣泛的群眾參與性和深遠的社會影響力，是一道獨特的文化景觀。

　　我們走進一棟保存完好的老屋，只見堂內雕梁畫棟，玉柱花窗，天井錯落有致，正廳和偏廳相得益彰，住房和雜屋秩序井然。老屋雖然沒人居住，有些窗格已經破敗，但因為大門打開通風，屋內并沒有那種陰森森的霉腐味，反而因經常有人出入，多了些許煙火氣息。

　　大堂上空掛著一塊發黑了的木質牌匾，上刻“福壽齊眉”，采用的是深浮雕刻法。據從小在這屋子里長大的李思德介紹，這棟老房子是他們家族62戶共一個老祖宗留下來的祖宅，歷史超過300年了，他小時候跟其他14戶人家住在老屋里，有100人左右。這塊牌匾是1983年他曾祖父李榮前八十大壽收到的禮物，當時還放了兩個晚上的電影，非常熱鬧。“福壽齊眉”這里有兩層意思，一是祝福老壽翁福壽雙全，二是祝福夫妻同壽，齊眉”指“同壽”，典出《詩經·七月》：“以介眉壽”。清陳康祺《燕下鄉脞錄》卷二：“凡六十以上齊眉命婦，均得邀綵緞珍品之賜?！睆倪@些牌匾題詞可以看出，老屋里的大家庭團結和睦，生活美滿幸福。也可以看出那個年代農村司賓先生傳統文化造詣頗高，他們不僅熟讀古詩詞，對《詩經》里的一些句子和成語運用自如，同時他們的書法也相當了得，幾乎人人寫得一手好毛筆字，是農村地區傳統民俗文化的活化石。

　　老屋內部的雕刻裝飾更值得我們停下腳步。在時光的罅隙里，與當年工匠的刻刀對視，讓喧囂漸漸止于刻刀下飛濺的木屑，世界在溫暖的陽光下變得安靜。此時，我們的靈魂早已飛了出去，成了他刻刀下的各種人物、花鳥、草蟲，甚至是那漂浮不定的流云。從古至今，裝修設計的最高境界都是“崇尚自然”，尤其是古代講究“天人合一”，與自然景色和生活生產融合在一起，組成一幅妙趣橫生的人文山水畫。木雕是整棟房子裝飾中的靈魂，麒麟送寶、喜鵲登梅、八仙過海、魚躍龍門、竹升梅開、教子圖等，內容多表現為祥禽瑞獸、風景名勝、民間傳說、戲文故事等，生活意趣盡在其中。蓮花、荷葉、蓮蓬、松鶴、仙鹿、祥云等吉祥物雕飾精美，栩栩如生，讓人仿若置身大自然中，心情頓生愉悅。

　　霞陽老屋的雕刻相對簡潔明了，幾根大梁上的祥云線條飄逸，水花婉轉優美。這些大梁用的都是百年左右的老楓樹，俗話說“水浸千年松，高閣萬年楓”，即使歷經300年，大梁上的雕飾依然栩栩如生，清晰如昨。祥云代表地位，水花代表豐收，表達了房屋主人吉祥、喜慶、幸福的愿望以及對生命的美好向往。

　　從老屋走出來，我仿佛聽到了一群人在歌唱，一群人在大聲喧鬧，一群人在吟誦經文，而我們剛剛從那群人里面走出來。

　　（徐和生 文/圖）